^^我也看了俘虜十來次有吧,那原聲帶至今仍是我的催眠曲

每次聽就沉進飄著奇異白雪的異空間,聞到了十來歲身邊的空氣

呵呵,青春時代


 

2009-08-20 中時 郝譽翔

 

如果至今我對於過往,還存有什麼懷舊的浪漫,那便是座無虛席的戲院了吧,在那個封閉的年代裡,竟彷彿是我們精神上唯一的光。

     我很喜歡北野武。前幾天,去看了他的「阿基里斯與龜」,早場的戲院只有七個觀眾。在黑暗的包圍下,我看了淚流滿面。我知道這部電影引起正反兩極的評價,而且不只這部,北野武近來大多如此,但沒有辦法,我就是喜歡,就連其中的缺陷都喜歡,甚至認為缺陷才是一種美,就好像是他那張受過重傷而不停抽搐的臉一樣。

     居然有一個創作者,可以讓我如此眷戀包容,這也算是身為讀者的幸福了吧。但這只是我個人的感覺,當電影播放完畢,燈光還不及大亮時,我就聽到有一個男人站起來,朝坐在前面的朋友大喊:「你一定睡著了吧。」他們搖頭嘆氣,似乎頗不以為然。而一對結伴同來的女人,更是一邊往外走,一邊嘖嘖抱怨,「真是瘋子拍的電影!」

     臉上淚痕未乾的我,聽了真是尷尬。會走進長春戲院的觀眾,應該多是資深的影迷吧,但反應卻是如此不同。大家窩進一座小小的黑盒子,在兩個小時之內,各自醞釀著誰也不知道誰的感情。而由光點組成的幻覺,更彷彿是導演拿著一只手電筒,照向每個人藏在心靈深處的暗穴,有時真讓我覺得,看電影比起讀小說都還要來得孤獨,甚至傷悲。

     我忽然想起,其實我早在戲院中認識北野武了。

     國一的時候,父親帶我去看大島渚的「俘虜」。那是他和我最後一次看電影,後來我長大了,便再也沒有過。但他對「俘虜」的評語卻讓我一生難忘,他驚奇地張大眼說:「這部電影居然一個女人都沒有!」

     我還記得,父親買的是黃牛票,回想起來真不可思議,大島渚的電影竟然會整場爆滿,西門町兩層樓的戲院一位難求。但我們根本不知道那是一部藝術電影,也不知道導演是誰,誤打誤撞地走進戲院,出來時,我卻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,回家的路上直盯著車窗外,一句話也不說不出來。那時的我只有十三歲, 什麼都不懂,但這部電影卻讓我瘋狂著迷,直到今天,我也弄不清楚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?我瘋狂到接連走入戲院十一次,只為了看同一部電影,並且把一紙「俘虜」的本事放在制服的口袋裡,整整放了三年,每天都把手放進口袋,握一握它,就感到莫名的安慰。而登在本事上的文章,我早背得滾瓜爛熟,東西文化的衝突對比、儀式的象徵意義,似懂非懂地全都嚥了下去,卻都無損於我對於那部電影、甚至對男主角坂本龍一瘋了般的熱情。

     那熱情讓我深深地懷念。而北野武便是「俘虜」的主角之一,戲份不亞於坂本龍一,那時大概沒有人知道,而我更不可能知道,電影中的光頭軍官日後竟會成了知名的大導演。

     但不知道無所謂。我懷念的是那種沒有任何知識背景,也沒有任何理由的、純粹的喜歡,無關藝術,無關理論,就只是渴望坐在那個黑盒子裡,目睹一個不同於我們所生活的世界。如果至今我對於過往,還存有什麼懷舊的浪漫,那便是座無虛席的戲院了吧,在那個封閉的年代裡,竟彷彿是我們精神上唯一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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